第75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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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小鬼半点没留意到自己已经把故事里的“狗崽子”替换成了“我”,他等了一会,没听到柏松霖问问题,就接茬往下讲。
  “那两天……其实我都记不得是怎么过的了,人好像总是容易淡忘糟糕的事,这样再去回忆就不会感觉太悲惨。我唯一记得的是夜里能听到猫头鹰在山上叫,咕咕,咕咕,在院子里听得特别清楚,像很多个鬼同时对着你哭,哭一整夜,我就醒一整夜。”
  “两天以后,许建平把我从笼子里拖到正当院,问我今后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。当时我两天没吃东西,身上没力气,仰着看他,觉得他就是在训狗。就像他关我的时候是把饭倒在狗盆里,他想让我变成一只驯服于他的狗。”
  小鬼边讲边掉泪,很无所谓、很犟的样子,讲着讲着还能暂停,对柏松霖说“太紧了,你抱松一点”。
  柏松霖正给他拭泪,听了在他脸蛋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,手一点没松。
  小鬼揉了揉脸,气得抻长脖子,跟长颈鹿吃树叶似的去咬柏松霖,礼尚往来,在他下巴上啃出许多重叠的新痕。
  “嘿嘿,”小鬼得逞后又高兴了,他主动贴近亲了亲柏松霖,张开手说,“我咬了你五口!”
  柏松霖“嗯”了一声,拿纸巾堵着小鬼的鼻子捏了捏,肯定道:“算你厉害。”
  小鬼得意地哼哼,就着柏松霖的手擤鼻涕,擤完耳朵眼里喷气,他目光呆滞地坐了很久才缓过来。
  “我讲到哪儿了?”小鬼开始掰着手指头倒带,“关笼子,猫头鹰叫,狗盆……哦,我讲到他拎着棍子问我。”
  “我说我不知道,他就这样抡圆了打我,怎么打我都说我不知道。我把自己想象成山上的石头,没有痛觉,我想你要么就干脆打死我,反正我不可能去盆里吃狗食,也不可能留在家里做一只没有自由意志的狗。”
  小鬼直着眼睛,挣出一只手比划棍棒挥舞,柏松霖把它塞回被子里,俩胳膊圈上去,圈得严丝合缝。
  “最后是我惨赢。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,但换来的是我去了市五中读书,成了你的学弟。从那时候起,我就在想该怎么从那个家脱离。”
  “高中三年,我上课、做工,让自己去了离家更远的地方,当然也有代价,我许诺会养着他,每月给他寄钱。就这样又过了三年,我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,我从来没觉得辛苦,我觉得能用辛苦换取自由和安宁非常值得。我只是没想到它结束得那么突然,我一点准备也没有。”
  小鬼直着两眼,慢慢地动了动嘴唇。
  “跟他回家又是差不多的流程,每天挨骂挨打,不过这次我没让他把我拖进后院。这样一天一天重复了不知多久,有一晚我看大门没插,瞅准机会撞开他跑出去,一路上山,在山上和他周旋了大半夜。快到山顶的时候,他差点就要抓住我了,是我没看清路,在坡上踩空,滚下来摔进了落叶堆。”
  “那落叶堆就在观音洞的附近,他看我摔下来没了动静,拿灯照着看了很久,后来还下来找过,洞里洞外,拿棍子指指戳戳。我在落叶堆里大气都不敢喘,听着他的声音忽远忽近,有两次他近到一伸手就能发现我,最后却又去了别处,越走越远。”
  “真是命运眷顾,我当时脑子里就只有这个念头,现在再回想,我也依然这么觉得……”
  因为命运眷顾他的时刻不多,所以每一次他都印象深刻。小鬼默然地回忆,半晌未语,直到听到柏松霖问他“然后呢”。
  “然后我就在山里又待了两天,东躲西藏,中间在观音洞睡了一觉,醒来就忘事了,记忆错乱,以为自己是15岁被关笼子之后逃出来的,一心想找个地方去,要不给他抓到会被打得更惨。”
  “我顺着西半山往下走,下山途中就觉得不对劲,我被关笼子的时候是夏天,但当时山里分明是冬天。我使劲想,拼命想,想不起来中间的半年是怎么丢的,等小叔和杨叔把我领进店里,我才知道我丢的是整整八年。”
  “要真是八年前就好了,”柏松霖低低地插话,“你跟着柏青山在小院,会少受很多的罪。”
  “嗯……也不好。”小鬼想了两秒钟就给否了,仰头瞧着柏松霖说,“那样我就要很久之后才能遇到你。”
  小鬼,这个病里也不忘花言巧语的小鬼。柏松霖眼睛晦暗,低头咬了口他的鼻梁。
  “早遇到我有什么好的。除了能早咬我一口还有什么好处。”
  现在是你在咬我好不好!小鬼疼皱了脸。他觉得柏松霖简直太记仇、太不讲道理了,明明从小半年以前他就只有挨咬的份。
  “就是好呀,你根本就不懂!”生病的小鬼特别有脾气,“能到小院对我来说是天上掉馅饼。能在小院里遇到你是我把馅饼吃完,发现里面还藏着一张五百万的彩票。这是命运对我最好的时候,好得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它不真实,它像一场梦,我每天都怕它会醒来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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